为安格的雪样年华

推荐人:舒易 来源: 转载 时间: 2015-02-05 18:24 阅读:


  “怎么会这样?“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主任的话,愤怒的嚷着,“既然已经决定要捐献骨髓,为什么又那么多的借口?为什么又要反悔?这不耍人玩嘛……”

  7

  “这算什么!”

  主任冷笑着,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。“别说这个人和安格毫不相识,救助他完全处于人道主义立场,想反悔就反悔!就连那些兄弟姐妹,父母子女,给自己的亲人献骨髓的时候也推三阻四!撒泼不干!更有甚者,面对自己的亲人也能张嘴要钱!或者要交换条件!比起这种小小的戏弄,这又算是什么!”

  我彻底呆住了,无意识的一直重复着:“怎么会这样……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
  “这就是人啊——”主任长叹着,“人性永远是那么的复杂,可以无私也可以狭隘,可以博爱也可以冷酷,可以忠诚也可以背叛,人性如果象血液一样可以用仪器来分析的话,人类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,发展出今天这样的文明了!”

  我久久的不能说话。

  什么东西在体内喧嚣着想发泄,但我知道那是无理取闹。主任说得一点都没有错,现实中总有美好,也总有残酷,一切与人密不可分。人类不管再怎么骄傲,却也知道这是由他们的本性——本性中或善、或恶的两面,才促成今天我们赖以生存的复杂,赖以生存的文明!

  主任默默的取掉眼镜,他按压着眉心一个据说可以安神的地方。可是最后他发现纸巾更管用,所以他给自己抽了一张,也给我抽了一张。

  故事没有立场地继续着。

  “安格第二次获得配型的骨髓是12岁。说真的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第二次新生的机会,这对于我,对于安格,对于他的家人都意义重大。大概是大了一些的缘故,安格不再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明显的表露在自己的脸上,倒是我们这些旁人高兴的跟什么似的。我感觉到安格的压抑去安慰他,而他说出的话却让我在一瞬间感觉迷惑。他问我人的怜悯有没有丈量的工具?可怕的事情会不会一再的发生?他害怕太幸福的感觉,幸福往往是一个毒瘤,它潜伏的时候你会忽视它,而它发展壮大以后却不得不剔除时疼痛会变成N次方。安格几乎洞悉一切的目光让我都害怕了起来,我几乎诅咒的说安格你相信吧,学着去相信别人,感激别人的怜悯,享受新生,享受幸福的长远……”

  主任很艰难的眨着眼睛,努力想把一些情绪咽回去,可以很不成功,一行清泪滑过他的面颊,流进岁月深深的沟壑里。

  “这一次,骗了安格的不仅仅是那个人,还有我……是我让安格去信任别人的,是我……”

  “孩子,记住我的话吧,一个希望的破灭要比没有希望更加让人绝望。因为它曾经让你觉得很幸福,而这种幸福会让你在明白它终究不过是一场梦的时候,倍感人生的无常和尘世的凄凉。”

  屋子里安静了很长时间,只有间隙的抽泣声响起。主任的手指深深的陷入两眉之间,我突然发现这一刻的主任老态毕现,是因为对人性的失望吗?还是对安格深深的愧疚?

  8

  “这一次打击来临的时候,安格倒显得很冷静,只是***妈受不了,跑到那家人家里去下跪,磕头,可是不管用,人家是铁了心的不帮忙。***妈是晕倒后被送进医院的。安格没有为自己的事情伤心,但是看着妈妈受这样的委屈他哭了,哭的惊天动地。他一直拉着我的白大衣问,如果自己注定要死,那什么方法可以让爸爸妈妈少伤心一点,再少一点,再少一点……”

  主任的嘴角微微的牵动着,我感觉那也许是一个笑容……但也许什么都不是,那是一个讽刺,大大的惊叹在他的脸上。

  “等到安格13岁因为病情反复住进医院的时候,我知道他已经找到所谓的方法了。那样漂亮的一个孩子,把自己折磨的跟什么似的,不吃药,拔针头,剪导管,能想到的都用了,我问他为什么,他只沉默不语。他爸爸妈妈来看他,就闹的鸡飞狗跳,左右不得安宁。无奈中我让他住进了单人病房,让脾气最好的孙医生照顾他。可是这样也没用,他还是在某个夜晚割腕了。抢救回来的时候人跟风干了一样,身体苍白的几乎透明。我问他这是为了什么,他气若游丝的说,不想把家里那点钱,都给医院做福利事业,不想自己的生命,还在被人怜悯的给予,不想爸爸妈妈一生耽误,耽误给他这个废人。他们还年轻,他们可以生小弟弟,那种特别可爱特别健康的小弟弟,一生都不会让他们伤心……”

  我闭上了眼睛。我感觉两道泪很清晰的滑过脸庞,坠落到胸膛的什么地方去了。然后,安格坐在点点滴滴的樱花里,安然而恬静的笑着,笑得脸庞仿若白玫瑰一般温柔的绽放。

  “主任,对不起,我……”

  “我误会安格了。他……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,最善良的人……”

  “我发誓……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顾他的生活,让他能够以最健康的身体,去迎接新的生命……”

  我这样发着誓,脸上的泪水还是不停的流下。我眼前一直是安格那张绝对完美的脸,他是那样的晶莹剔透,直如最高贵的瓷器。而他纯真的眼睛在层层的睫毛里,居高临下而又温柔无比的看着我,宽恕了我所有的罪。

  “主任,我能否向您申请,不参加科里的其他活动,只照顾安格一个人,一直照顾到他出院。我知道我很年轻,我的行为还很冒失,但我会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……”

  “只照顾安格一个人吗……”主任喃喃的重复着,这一刻他显得特别的疲劳,一贯精明果断的他居然久久拿不定主意,只是不停的诉说着一些琐碎的事情,“这样也好……他好像很喜欢你……不……对你不公平……孩子,你可能受很大的伤害……对安格好,陪他最后的……医生应该冷酷吗……不……也许这样最好……”